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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中 爷孙俩拆解旧事 马兴邦重头再来

“我妈说将来她在的话她给我二舅办丧事,她不在的话我给我二舅办!”少年不谙世事天真无邪。

老马又笑,笑着笑着开始抽水烟,一沾烟嘴大声咳了起来。

“轮不到你!你有你的前途,咋能麻烦你呀!家里还有你兴波舅、兴才舅他们呢。人快死了其实不怕,一闭眼痛快了还好,一撒手怎么死的没分别!爷愁的是他老了咋办,没个娃儿,谁给他端水送药倒尿盆?死不怕,老才可怕呢!”

七旬老人,句句良善,说完又咳,咳着咳着捏起了眼窝。

“爷爷,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等我二舅老了,也搬来深圳住,和我爸妈一起,在深圳给他养老,多方便呀!”

“不可能!你二舅不喜欢城里,他一见人多的地方就头晕,去车多的地方头也晕!”

“这样啊!这是病吗?”

“许是吧。小时候爷带他去看大戏,人密密麻麻晃来晃去的,他吃着水煎包,被人影子晃晕了,当场倒在地上!哼!瞧这出息!晕了好几回呢!”

“难怪!难怪我妈说我二舅从来不出村子!那……这是脑膜炎的后遗症吗?”

“不晓得,可能吧。”

爷俩正聊着,桂英带漾漾回来了。周末晚上娘俩出去逛街,桂英给漾漾买了好些漂亮的衣服鞋子,还买了两床四件套,老马一听一套上千元,气得大喘大咳。

“诶!你马桂英是女皇还是皇后哇?是大明星还是富太太?疯了吧你!盖个被子用得着那么贵吗?怕不是被骗了吧,赶紧把它退了!”老马指着两千多的四件套气得满脸通红。

“人家工厂搞促销呢!一个原价八千,一个原价一万,我买的是最实惠的!这是名牌!大牌子你懂不懂!这什么质量什么材质你摸一摸再说好吧!这一套能盖一二十年呢!这家牌子从来没打过这么低的折扣,我以前想买还买不起呢!现在好不容易打折了,我还嫌买的少呢,你让我退!”桂英拍着沙发大喊。

“你是钱多得花不完吗这样糟蹋,远(何致远)找个工作找得那么困难你在这边祸害钱,什么大牌子?骗得就是你这种馕饼、蠢猪、榆木疙瘩没脑子的东西……”

听着爷爷和妈妈在客厅大吵,少年静静地离开了战场。那是两种价值观在博弈,那是两段儿历史、两个年代在同一时空下战斗,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立场不一样。少年回到房里,脑中全想着大舅和二舅,一时替他们委屈不已,此后看待两个舅舅也与先前不同。

正思索间,电话响了。一见是舒语的,少年起身一抖擞,接通以后两小只各自激动。

“喂,你干什么呢?”舒语绵绵地问。

“没干什么。你呢?”好一口柔酥之音,惹得个好男儿刹那间浑身无骨。

“我给你发信息了。”

“哦,我马上看。”

“嗯……没其它事情了,我先挂了。”

“嗯?”

少年懵得不轻,电话蓦地挂断。仔仔翻开微信一看,舒语只发了一句“我们可以一起努力考同一所大学吗?”

少年神速回复:“可以。哪所?”

“南方科技大学。我爸妈不想我去远方上学,所以锁定了广东几所,首选南方科大。”

“可以呀。”

“分数线有点高,对我来说。”少女后附一串可怜可爱的表情图。

少年回:“一块努力呗。”

“我们可以少发些信息吗?我爸妈随时会抽查我手机的,我的手机密码还是我妈妈设的。”

“可以。一天发三条怎么样?”

“上学期间可以,但是晚上或周末不可以。他们盯得很紧的。”

“我理解。”

“也不可以打电话哦!我爸爸时不时地会查我手机清单。”少女缀了三个委屈表情。

“那好吧,还有什么要求?”少年委曲求全。

“暂时没了。”

“元旦节可以出来玩吗?我去找你。”

“不可以。我们全家去看我外公。”

“哦。”

“我不聊了,我妈进来了。”少女匆匆删了页面关了手机。

揪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原来舒语不联络他是有缘由的。少年反复地拨弄两人方才的聊天页面,感觉似是女朋友制定给男朋友的规矩,越想越欢天喜地。

少女挂了电话,心里忐忑不安。喜欢对方又不能被家长发现,也不能因恋爱分心影响学习,爸爸妈妈把成绩看作一切,稍有疏忽便被训得狗血淋头。无奈,只能委屈一鸣,奈何姑娘心里又不舍。为此惆怅了好几天,待为两人制定了统一目标之后,少女才觉稳妥下来。辗转一想,又怕对方待她是三分钟热度,见自己总是冷冷的没回应,倘有一天一鸣不喜欢自己了怎么办。女孩忧心,待妈妈走后她朝对话框里输入一个抱抱的表情图,而后抖着小心脏、红着鹅蛋脸关了手机。

少年看了这个表情图,浮想联翩,乐得炸开了,在家里无声奔跑。

话说马兴邦意图在故乡陕西发展,时间不等人,兴邦已着手寻找闲置厂房了。周五他在网上看中了一家位于临潼区的厂房,想去现场看看大小好坏。李国远在群里看见消息后,提议开车送马兴邦去临潼。秃子雷见状也想凑热闹,他一直想在西安的其它区县开分店,不怎么了解临潼区的秃子雷一时来兴也吆喝跟着去。十二月三十号,这天周一,一大早三人集结后乘坐缺门牙李国远的货车一块前往临潼区。

“兴邦啊,你最近频繁看厂子,到处跑,得个车呀!”行至中途,秃子雷忽改换话题说起了交通问题。

“没事,这几天我有空了陪陪他。刚好我也想到处跑跑,物色下卖陶器的地方。”司机李国远抽着烟说。

“我打算过两天租辆车,先开着,厂子、设备、工人啥的定了,再说其它的事情。”兴邦回应。

“上班的没车可以过活——不碍事,咱这做生意开厂子的没车可不行。我一小车、一面包、一三轮、一电动车还不够用呢,人家买十箱酒咱得送,买半箱酒咱也得送!哎呀……一个月这油费呀真不少。”秃子雷埋怨。

“你觉着买新车贵的话,买个二手车也行,我这个就是二手车,开着贼溜!雷啊、雄信、赵琼他们都有门路呢,现在买个车还不容易!”李国远介绍。

“说得难听点,咱去看厂房、见客户、谈生意,不开个车人家都没个好脸色呢!这年代……逼得人装逼虚荣,你不虚荣混不下去呀!”秃子雷挠着头皮双眉紧蹙。

“是啊!也是!现在新车旧车差不太多,到时候随便挑一个得了。”兴邦坦言。

“诶差别可大了,你开个宝马去还是开个五菱、长安去,那差别可大太多了!名牌车哪怕是二手的也卖得比你新车贵!”秃子雷伸手掰扯。

“到时候再说吧!”马兴邦挤挤眼吐了口烟。

三人到了地方一看,临潼那间厂子太大了,原先是个服装厂,还配着员工宿舍和一个小篮球场,好几亩地的大小,马兴邦哪里用得着这么大的地方。三人在临潼吃了饭,打道回府。晚上马兴邦在网上又找到另一个待租的旧厂子,地址在周至县马召镇的一个村子里,距离西安市核心区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偏巧李国远隔天有事用车,马兴邦无奈,在附近租了个车开着走了。

一路上一个人默默算计,租车显然要比买个二手车要贵,毕竟厂子开了以后要长期用车;买二手车与买新车相比,当然是买新车更划算了,可是新车选哪个品牌、预算花多少钱、买什么类型,这可难住了马兴邦。

周三是元旦,赵琼约着喝酒吃烧烤,兴邦开着租来的车去赴约,赵琼见状又得知兴邦有意买车,费劲口舌硬要给他介绍卖二手车的一个老伙计。一来二去一倒腾,兴邦最终花了五万块买了辆福特车,车型帅气、油耗很低,赵琼说他朋友介绍的这辆福特仅开了四年多。马兴邦捡着了宝似的,异常得意,开着车预备在西安大刀阔斧地干一场,一心想着往后能在老家西安定下来。如此绸缪盘算,他一气约了好几家闲置工厂要去看一看,筹划在年底前找个价格便宜的、八九成新的、厂房宽大的、生活区域齐全的、离市区不太远的地方扎下根来。男人一忙起来,欣欣向荣,朝气蓬勃。

“Old  Macdonald  had  a  farm  ,  Ee-I  Ee-I  Oh!  And  on  his  farm  he  had  a  cat,  Ee-I  Ee-I  Oh!  With  a  meow  meow  here,  and  a  meow  meow  there.  Here  a  meow,  there  a  meow,  everywhere  a  meow  meow.  Old  Macdonld  had  a  farm,  Ee-I  Ee-I  Oh……”

周一晚上八点,漾漾趴在茶几上画画,画的是爷爷的青铜水烟袋;老头举着水烟袋给她当模子,桂英躺沙发上盖着毛毯玩手机,手机里循环播放着漾漾最爱的歌曲。这是首英文歌,漾漾大多数不会唱,偏偏喜欢这曲调,捡着她会唱的地方小娃儿必然哼哼两声。

“喵喵喵喵喵喵喵,咿呀咿呀呦……汪汪汪汪汪汪汪,咿呀咿呀呦……呱呱呱呱呱呱呱,咿呀咿呀呦……哞哞哞哞哞哞哞,咿呀咿呀呦……咯咯咯咯咯咯咯,咿呀咿呀呦……”

“后天周三是元旦节,周四是腊八节,你不准备准备!”老马攀谈。

“准备啥?”桂英抬头问。

“过年呀!再有二十多天过年了,你不捣鼓捣鼓?”

“哦!呃……哎……”桂英咿呀几声,没动静了,继续低头在微信群里热聊。

“春联、灯笼、福字、财神像,你不提前买年后没了你去哪儿买?”农村人对过年很上心。

“这些啊!网上一直有,一年四季随时买随时有。”

“那瓜子糖、酒和茶、送人的礼、娃娃们的零食,你不提前弄点?”老马着急。

“弄啊!现在还没到‘提前’的地步吧!一般是除夕前两天买!年后要买超市有的是,要啥买啥,这里又不是马家屯!”桂英白了一眼老农民脸上紧蹙的皱纹。

“大扫除呢?你时间紧,孩子们忙,远又不在,谁来打扫?厨房已经很脏了,阳台栏杆上一层土,家里这几个衣柜哪个不是一股霉味儿?”

“啧哎……以前是仔他爸组织,他说干啥我干啥,现在……你想打扫你打扫吧!我提醒你啊,一天根本搞不完,你分开弄,一天扫厨房,一天扫房子,一天扫客厅,这样操作人不累!”

“我一个人弄!你当我是免费劳力呀!”老马不情愿。

“那不打扫不得了嘛,非得打扫吗?也没那么脏呀!再说我们原先也不是年年打扫,还不照样年年过年!按我的办法,一口气请三个钟点工,不到八小时全部打扫完毕,还不贵!比自己弄得干净多了!人家有专门的设备呢,你有吗?”

“你现在咋变得……懒得很一天天!你这样子娃娃们对过年有啥印象?还当过年是过周末呢!你放假又没事,带着娃娃们打扫打扫能咋地?一天天瘫在那儿跟猪一样,将来漾漾嫁人了到了婆家连大扫除也不知道羞不羞人……”老马一听雇人打扫不高兴了,气得没完没了地数落。

桂英哪里爱听这个,侧过肩继续群聊。老马见状怒气不消反涨,叨叨个没完。

“你提前取点儿现金,发红包时拿什么发——纸币吗?年三十了你不包些饺子?娃娃们除夕夜吃啥呢?送人的礼不提前点一点?到跟前了不够数你去哪儿买合适的……新衣服不给他俩添置些……年后的饭不准备点干菜白菜啥的,你说过年时外面店铺全关了,那这一大家子到时候吃什么?土吗……”老马不厌其烦据理力争,过年是一年中最最重要的事情,他哪容得了桂英这般敷衍糊弄。

“弄弄弄!弄!没说不弄呀!现在还早,距离过年还二十多天呢急啥急呀……”

父女俩在沙发上不轻不重地杠了起来,不防备一个正在画水烟袋的漾漾,画着画着对水烟袋好奇起来,先是端起来在手里凝视、闻味,后来着实好奇那玩意如何操作、如何整得爷爷赛神仙一般地爽,小娃儿趁大人说话不防备,小嘴一噘,两片粉嫩小唇含住了老马的古董烟嘴,然后学着爷爷的模样抽起了水烟。

“哎呀我的天!快放下!何一漾快放下!”桂英瞟见了立马起身大声叱责孩子。

漾漾见妈妈大呵吓坏了,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含着烟嘴的小嘴不知该何去何从。老马一见哈哈大笑,指着孩子用食指点了又点。

“画画呢抽烟干什么?烟劲儿那么大不怕呛吗!小小年纪还有这癖好!那有多脏你知道吗?几十年都没清理过你竟然敢抽!快吐出来!”桂英光着脚弓着背用力拍打女儿的脊背,催她将老头的口水吐出来。

“你看你看!这不是我引导的吧!上回喝西凤酒她也是自己凑上来伸舌头,她要喝白酒要抽水烟谁能挡得住!”老马捧腹大笑。

“还不是你一天天地在旁影响得!人家小孩早知道抽烟有害健康,她知道吗?”桂英气得回嘴。

漾漾吐不出来,也不知该吐什么,被妈妈拍得后背疼,朝地上噗了几下口水,后面实在是喷不出水了。

“走!去漱口!用漱口液漱口!脏不脏呀你就往嘴里塞!”桂英光着脚骂骂咧咧地拽着女儿去卫生间漱口、刷牙、洗嘴巴。

老马在外面拍着大腿跺着两脚笑得失声了。

“什么毛病呀,烟枪也敢朝嘴里塞!你是饿了吗……”

听着桂英在卫生间里训斥,老马笑出了眼泪。真是啼笑皆非、好气好笑的寻常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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