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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里的水滴

月色的明媚并不是时时都能被人注意到。

当一个人的心思全部牵挂着一件事的时候他往往难以再注意到其它事物,子善就是这般。

他拿着手里的书信发着愣,窗外的明亮月光潜入落在地上也无法撩拨起他心中的涟漪。

信是子秋寄来的,信上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问了关于几味不常见的药的习性,言末提及了自己尚还安好,叫他这个做师兄大可晚些偷乐。

说来奇怪,自打子善修道后,在一些玄学上的学习总是无师自通。就拿算卦来说,旁人大抵是十卦九骗,剩下的一卦靠半蒙半猜,但是子善起卦却往往是十卦九中,甚至是十卦十中。

子善前前后后为了子秋起卦三次,卦象显示的结果都并不怎么好。

愁着眉提笔写下回信,子善想了想这些药材的习性,复又添笔写了些旁的相关药材习性上去。

隔壁的子言一壶又一壶的喝着酒,每天醉醺醺的。

......

之后子善又收到了几次子秋的来信,每次不是问些药材习性就是言明自己身体无恙,反倒多次问起他的身体是否安康。

三月时分,山下的桃花已经开始逐渐凋敝,但是月悬山上的桃花尚是花苞模样。

子秋已有半月未曾来信,虽说子秋以往也曾一月堪堪来信一封,但是子善知道,今年春后他再也收不到这位与他相看两厌的师弟的来信了。

......

但盛夏来临时,夏蝉聒噪,子善持书观阅,而一旁的子言醉倒在地板上呼呼大睡。

也就是在这个夏天子善收到了一封来自其他师弟的来信,信里说子秋身患瘟疫后以身试药,经过了不断的改善后终于调配出了一个能够有效医治瘟疫的方子,只是采购药材时偏偏又被药行闻声涨了价。虽说子秋马上托人解决了这一问题,只是村中不少人都因为这一来一往的耽搁没能挺住。

子秋是死在春日里,本该病好的他突然久咳不好,春深时还是病逝了。

说来讽刺的是,在瘟疫中活下来的寥寥几位师兄弟离开村子后不久,听闻爱子早逝的大司徒居然以遏制瘟疫散布为由派人将整个刚刚拜托瘟疫的村子屠杀殆尽了。如今剩下的几位师兄弟一部分正在北椿国的南境协助当地抗洪,另一部分在北椿国的东境救济旱灾的饥民。

子善合上来信,心情说不上的难受,他不禁在想这个国度难道真的只是瘟疫、洪水和饥荒这些天宅在折磨着它的子民吗?只是一念想起了子卢,子善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几分。

民不再民,命不由己。难道靠着自己这些师兄弟用命去缝缝补补就能改变这些吗?

长叹一声,子善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烦絮,听着窗外不肯将休的夏蝉,子善向外望了一眼,此刻他想要求个清净,于是外面的院子里便逐渐安静了下来。

掐指算了算时候,子善起身去到偏房查看了一下炼丹炉的火候,丹药就在这几日内将要炼制成功了。

出门看见醉倒在廊道上的子言,子善无奈摇了摇头,只是自己这位师弟能够安分呆在这山上不去掺和那些有的没的倒是让子善心情好了些许。

......

是早秋时节,南渚国起兵伐诸乌钺,誓要一举平定整个灵国南部。

两国军队相交于赤河之上,南渚军攻而乌钺军守。因秋雨急骤,南渚军决堤泄水,一夜之间导致河下多座城池饱受洪涝,本该秋收的季节但是却饥荒遍野,数万荒民流离失所。

北上乞讨的荒民络绎不绝,不少流落到了月悬山脚。荒民所过之处,白骨林林,人皆易子而食。

由于荒民的数量庞大,一旦尽皆涌入南渚国诸多城池,将是对于南渚国一场不小的灾难。对于这些本可以成为南渚国劳作民众的难民,南渚国的陛下并未多想就下令调军阻击难民进一步北上。

装备精良的南渚军几乎是在五日内就将大多数难民杀尽,剩下的一小撮靠着躲进深山里钻进茂林里才勉强活下来。

月悬山上的子善在丹成的那天从炼丹炉里取出来了一黑一白两颗丹药,此丹是他从一方古籍上看到,丹成如何已经没有记载,一时之间子善也琢磨不透这丹算是练成了还是没练成,又是一颗成了一颗没成,是这黑丹算是成了又或是这白丹算是成了。

近来子善心绪多有不宁,但是几次起卦都未能算出究竟是有什么祸事,而每每为子言起卦却又是半点算不出来。只怕重新准备相关药材再练一炉是来不及了,子善有些犹豫,是该自己先试药一番还是就这么直接给子言服下。

收起两颗丹药,窗外莫名传来几声鸦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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